窗外刚好是一栋四层楼的楼顶。不经意抬头往外望，我不由呆滞。那是怎样一片荒芜。黄瘦的土层咧嘴呻吟，枯黑的菜蔬瓜果苗凌乱飞舞，铁扫把、狗尾草、刺茄昂着得意的头颅，歪斜倚靠在角落的铝皮罐在烈日下惨白的反光。

内心一团蜷缩，脑海中回荡起另一幅景象。几年前，一个姑娘看楼顶很平整，就和家人从外面运来了泥土，种起了空心菜、茄子、辣椒、黄瓜、豆角、丝瓜、冬瓜。又在角落里搭建起一个铝皮罐子，接上自来水，旁边种下一丛玫瑰。每天都会前来接水浇菜。在她精心灌溉下，楼顶成了一片丰收的菜园、一道悦目的风景。工作之余，三五同事，站向窗口，端杯茶，看绿意盎然、闻瓜果飘香、赏靓丽倩影和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，多了一丝惬意，也对这个生意盎然的楼顶泛起了丝丝异样情怀——纵是水泥楼顶，只要精心经营，也可赋予苍翠的生命。一个女同事也学着在窗台上用花盆种上了辣椒、茄子。

同事告诉我，今年初，种菜的姑娘搬离了这栋小区，菜园子没人维护逐渐荒芜。望着疯长的杂草，吧嗒抽口烟，思绪在烟圈中飘飞。二十岁那年盛夏，我刚从军校毕业分配到一个边陲连队，内心踌躇满志，准备干出一番事业。但当“白天兵看兵、晚上数星星”、“直线加方块”、“冲山头加跳壕沟”，“汗水永远湿透衣背”成为日常写照，思家的愁绪、身体的苦楚、现实的愤懑涌上心头，心灵逐渐荒芜，杂念默默丛生，“将军梦”渐行渐远。发牢骚、躲训练、睡懒觉，到小店喝闷酒、抽烟、打牌成了家常便饭。渐渐地，战士们不再理睬我，连长、指导员也拿我没辙，“刺头兵”、“重点人”成了自己的标签。

直到那一次凌晨五公里越野。凌晨，天空下着瓢泼大雨，一阵紧急集合哨将我从睡梦中惊醒。我哆哆嗦嗦穿戴好，连队已然整装待发。“十公里之外的一号高地发现敌情，上级命令我们以最快速度赶到……”，连长凄厉的声音在操场回响，我脑袋一阵发懵。“……一排长，这次奔袭，你担任旗手，带领连队前行……”，就在我愣神刹那，连长大声命令道。我刚想拒绝，连长一声大吼“出发”，便将连旗交到我手中。连队冒着大雨出发了。我背着旗帜，艰难地拖在后面，雨水打在脸上，一阵阵生疼，因为疏于训练，我脚底下向灌了铅，就想扔下旗帜返回连队。连长看出了我的心思，掉转头跑到我身边，一腰带抽在我肩膀上，大声吼道“你就是个废物，如果连队到了，连旗未到，连队将因你而耻辱……”。我痛得一阵哆嗦，“难道，我真的是废物？难道我真的会成为耻辱……不……我不是”，不屈、不服逐渐涌上心头，颓废、软弱渐渐消退。我迈开腿，拼命往前奔。在连长和战友们的支持下，我满身泥浆举着旗帜与连队一同到达。当我将连旗插上高地，战友们一阵欢呼，向我热烈鼓掌。风雨中，连长大声跟我说；“迷失的你，就是要做做心灵的手术，让豪情驱赶心中的颓废，让希望占据封闭的心灵”。我潸然泪下，刹那间我明白了连长和战友们的苦心。那次风雨后，我悄然转变。因工作突出，后来立了功，提了职，当了连长、营长。每次，当面对战士们“心灵荒芜”的迷茫时刻，我常会给他们讲“心灵的手术”的故事。

望着窗外风中飘飞的杂草，我一阵释然。杂草仍在，只因土地荒芜。人们的心灵一如土地，当颓废、愤懑、仇恨等杂念丛生，必然不思进取、临事畏搪、滑离航向；当正义、善良、希望时刻充盈，必然朝气蓬勃、激情澎湃、欣欣向上。常做做“心灵的手术”，翻修可能荒芜的田园，种下希望、善良的种子，必然瓜果飘香、沁人心脾。